這一晚，與趙一鳴同樣不得好眠的，還有雙喜。

求得的平安符放在枕頭下，她倒是再沒夢到李嫂子了，黑虎娘卻又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，沖著她一頓吼：“我兒被你害成這樣，我的命也被你害沒了，你賠我，你賠我的兒！”

雙喜在這撕心裂肺的吼叫聲中醒過來時，渾身都出了一層冷汗，窗外雪光明亮，透過緊閉的窗戶，照進屋內，也不能驅散她心中後怕恐慌。

靜下來之後，她爬起來倒了杯涼水灌進肚子裏，涼水一激，卻無論如何都再睡不下去了。

今日上山，遇到黑虎，難道是冥冥之中的天定，是她娘再暗中指引她，要她搭救他一把？

雙喜嘆口氣，躺倒在床，輾轉反側，不能安睡.....

黑虎靦腆略帶著隱忍疏離的模樣不時晃蕩再她的腦子裏，久久不能退去。他現在對她這樣冷漠，他娘說的不錯，全都是拜她所賜啊！

眼下他傾心杏兒，能看著他們過的好，她自然是高興的，可這樣的世道，沒了錢財，沒了傍身的黃白之物，那又叫哪門子過的好呢？

寒冬臘月，出門尋個飽肚的活計，也是難事兒，開春後，農民要春種，地主家也缺長工，找事兒比現在定是好找的多，她也還有那幾畝地，送與他們種幾年，也不是不可以，可她也擔心，這樣一窮二白，又拖著那好幾口人，只怕真要翻身，靠著幾畝地也難得翻身，恐怕吃飽肚子都是難事兒。

該做點兒什麽才好，叫這家人都吃飽了，還能來點兒閑錢的事兒呢？

她惱怒的把頭紮進被子裏，一時為自己幫不上忙兒惱火，一時又為黑虎對她冷冰冰的態度傷神。

一晚上瞎琢磨著，瞎想著，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，再睜開眼睛時，又是一日之晨.....

天氣再次變得差起來，這一回還更差了些，大雪又開始往下落，北風卷裹著雪沫，往門縫裏，窗戶上，只要是有洞兒的地方，就打著滾兒鉆。

半天工夫不到，庭院裏，屋外馬路牙子上，全都被大雪覆蓋住了，便連旁邊的柳林河，厚實的冰面上也都鋪蓋了一層厚雪，只怕那搗出來取水的冰洞，也都凍回去了。

午時剛過，三喜耐不住寒，早早躲進被窩，睡覺去了。雙喜迎著雪光，笨手笨腳做著繡囊。

這繡囊是要送與趙一鳴的，她原本就求了兩個平安符，盡管當日對他一肚子怨氣，鬼使神差的，她下意識還是為他也求了一枚。

即使她百般不承認，可心裏眼裏，除了三喜與她娘，只有他最重要了。

雙喜失神的看一眼窗外，嘆口氣，又回看了一眼繡囊，羞愧的恨不得撞墻。

這狗啃的手藝，去送他，哪裏送的出去，該如何是好？

正糾結著是不是拆線後再做個新的，不想門外突然傳來緊蹙的叩門聲。

雙喜驚了下，急匆匆跑進院子，迎著風雪開了門，瞇著眼縫兒，再狂風暴雪之中，只看到趙一鳴一身黑色大氅，把她家大門堵得嚴嚴實實的，沒頭沒臉沖著她笑。

真的如她所願，他又來看她了！

漫天飛舞的雪團中，世界末日一樣的場景裏，他跟個天神一樣，大刺刺站在她家的門口，得意的，帶著點兒寵溺的沖她笑，這樣的趙一鳴，真的是.....叫人打心眼裏難以拒絕....

“你傻啊，這麽冷的天，你跑來做什麽？”雙喜張嘴就罵，拉著他進來，就把人往屋裏推去。

堂屋裏燒著火盆，比起外頭的天寒地凍，暖的不是一星半點兒。趙一鳴進屋脫了大氅，露出裏頭深藍色長袍子，那壓袍子的玉玦隨著他甩手的動作再空中劃了小半個圈兒，看的雙喜一楞一楞的。

見雙喜這幅癡樣，趙一鳴暗戳戳的笑，搓手就要往雙喜臉上捂。

上過一回當，她可不是傻子，哪裏還會接著上第二回，蹦跳著逃開半米遠，威脅道：“別過來，趙一鳴，你當我豬腦子啊，啊.....”

話都沒說完呢，那衣衫金貴的男子卻做了件掉價無比的事兒，張牙舞爪就朝她撲過去，半點力氣都沒費，將她攬進懷裏了，另一只手順勢兒撫上她臉蛋...

嗯？怎麽回事兒，一點都不涼，還似個火爐一樣，冒著熱氣兒呢。

雙喜不由又有些臉紅起來。

“小爺在你眼裏，就沒丁點兒好了？”他又貼著她耳畔，不壞好意笑。

酸溜溜的口氣，可讓她都吃了一驚。

鬧過後，兩人圍著火盆子取暖。雙喜有一搭沒一搭的煩他：“餵，財主家的傻兒子...”

她喊他。

趙一鳴投給她一記涼颼颼的眼神兒，烤著被雪濡濕的鞋面兒，懶得搭理她。

雙喜又傻呵呵笑，突然心血來潮，湊了腦袋過來，急巴巴說道：“趙一鳴，我給你講個故事吧，就還真是個財主家傻兒子的故事！”

“不聽！”他甩了甩她攀過來的手臂，接著烤右腳鞋面兒，撇嘴嫌棄：“你拐著彎兒損小爺，真要聽不出來，小爺不成真傻子了？”

“別這樣小氣嘛，趙一鳴，”她搖晃他胳膊，嘟嘴賣萌撒嬌，“你不一直都這麽傻嗎？本姑娘貌美如花，可惜一朵鮮花插在你這坨牛糞上....”

不死心繼續往自己臉上貼金.....

趙一鳴被她煩的不行，甩了手裏的鞋子，扯她進懷裏，使勁兒箍住她，沒頭沒臉，跟個大狗似的，往她臉上，脖子上，一氣兒亂拱，嚇得雙喜大叫，又癢得不行，邊笑，邊推拒著求饒：“我錯了，趙一鳴我錯了，啊，你放我....放過我！哈哈哈....”

屋外嗚嗚的北風將兩人的笑鬧聲湮沒，趙一鳴喘著粗氣，繼續惡行，“叫哥，一鳴哥哥！”

雙喜不肯，躲著閃著，也倔著，笑得不行，卻就是開不了口。

趙一鳴撐不住了，怕把她笑岔氣，終是再次妥協，將她摟在懷裏，撫上她後背，細細的為她順氣兒。

火盆裏火星子一陣劈啪作響，不知是不是三喜埋著的栗子炸殼了。

“趙一鳴....”她含糊著喊了他一聲，趙一鳴輕聲應了，手下動作隨著一頓，片刻後又沒事兒一樣，繼續拍著她的後背，捋著她早已散開的發絲兒。

雙喜扭了兩下，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，埋頭躲進那淡淡的冷香中，嘟囔著又喊了一句：“趙一鳴.....”

他跟著頓了下，輕聲又嗯一聲。

魔怔一般，雙喜連著喊了四五聲趙一鳴，他也沒生氣沒嫌她煩人，直到最後那一聲一鳴哥哥出口，趙一鳴下意識應了，半晌突然回過神，不敢置信般擡起雙喜的下頜，盯著她看。

雙喜哪裏敢跟他對視，扮豬吃了老虎，啃下這顆上等嫩草，如今還要跟著裝嫩，這可要了她的老命，臉紅的跟個蝦子一樣，著實是羞澀的不行了。

可這樣的雙喜，再趙一鳴眼中，卻完全不是那麽個意思，這樣含羞帶怯，嬌憨著，傻乎乎的樣兒，哪裏是那個熟悉的雙喜，越是這樣偶爾乖順，越是撩拔得他一陣陣心癢癢，好像昨夜那剛剛冷下的燥火，轟的一下又被點燃了，渾身都難受著，叫囂著，要撕碎，要暴虐些什麽才罷休。

趙一鳴情難自禁，低下頭細細密密的吻她，一點兒，一點兒的吻，額頭，眉毛，眼皮，兩頰，下頜，每一寸都不放過，跟虔誠的信徒一樣，朝拜心中的信仰。

雙喜忍不住一聲嚶嚀，這貓叫一般的聲音卻點了火，徹底把他點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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